魚之樂

我喜歡看著魚兒在水中靜靜地游弋。我以為魚兒是歡愉的，因為看著它們的我是歡愉的。便不由自主地會想起《莊周·秋水》中的那個頗有哲學(xué)意味的經(jīng)典辯論“魚之樂”。惠子曰：“子非魚，安知魚之樂？”莊子曰：“子非我，安知我不知魚之樂？”……在我看來，那水中的魚兒若是有思維，定會瞪著岸上的兩位辯者說：“魚兒的心思你別猜。”看魚兒的人大抵是快樂的，因為他們認(rèn)定魚兒也是快樂的。快樂可以分享，人魚和諧，這也挺好的。

那年暑假，帶著小外甥在池塘邊捕魚。將小漁網(wǎng)兜埋伏在水里，凝神靜氣，靜待小魚慢慢游近，輕輕提起，那魚兒便在網(wǎng)兜里跳躍不休了。小外甥看著我撈捕小魚，竟很快學(xué)會了，不時發(fā)出收獲的驚喜。那天我們共撈得30多條各式各樣的小魚，帶回家養(yǎng)在一只大大的玻璃缸里，放在飄窗臺面上，一眼望去，一片游魚戲水、自由暢快、生機盎然的水底世界景象，很是養(yǎng)眼。

小外甥愛不釋手，整天圍著魚缸轉(zhuǎn)，淘氣地用手去捉撈小魚，臉上洋溢著歡樂。我每每經(jīng)過，也會看一會兒，很有些愜意。我想，莊子與惠子辯論，其實也是快樂的，他們都覺得自己和魚兒一樣自由快樂呢。

聽說野生魚是養(yǎng)不久的，但讓我欣喜的是，這些魚兒卻活得好好的，直到一個月后小外甥要回澳洲。興許是因為我去花鳥市場給魚兒買了氧氣泵的緣故吧？小外甥想帶魚兒走，我說魚兒上不了飛機，我給你養(yǎng)著，等你下次來杭州再玩。

我知道這只是一個真實的謊言，對小外甥和小魚兒來說，我能做的只有“且行且珍惜”。小外甥卻是信了，還與我拉鉤，依依不舍地與小魚兒惜別。

小魚兒每天吞吸著魚食，呼吸著氧氣，寧靜地生活，似一群靈動的小精靈。我和莊子一樣，認(rèn)為它們是快樂的。然而，漸漸地，我感覺到了魚兒數(shù)量的減少。一天，那條漂亮的小花條魚不見了，一時好奇，執(zhí)意要找尋一番。

我撥開缸底的一塊大石頭，看見那條小花條魚斜躺著，便用網(wǎng)兜去撈，它卻機械地、目無表情地往石縫后面退，動作有些怪異。我用手將那塊大石頭撈了起來，驀地發(fā)現(xiàn)頗恐怖的一幕——那條不合群的小黑魚正把這小花條魚的下半身咬在嘴里呢！

我連忙驅(qū)趕，小黑魚顧自逃開了。小花條魚晃晃悠悠地游了起來。我慶幸及時救下了它。不過，只過了一天，這小花條魚到底還是橫尸水面上了。

聽說過黑魚兇猛，這么小的黑魚也會殺生？為了驗證，我將手機放在魚缸前，20分鐘后翻看錄像，果然魚缸里一片“叢林法則”情景，小黑魚如獵手一般四處出擊，追咬小魚；眾魚四處逃竄，惶惶不可終日……

不禁悲從中來。看得見的是魚之樂，是魚兒優(yōu)哉游哉、和諧共處的安逸景象，看不見的卻是魚之憂，背后潛藏著如此詭秘的危機和殺戮……不經(jīng)意中，我們竟將歡愉建立在了魚兒們的痛苦之上了。

然而，我非魚，安知魚之苦？據(jù)說魚是沒有痛感的，也沒有樂感的。小黑魚被我隔離了，魚兒們又呈現(xiàn)出寧靜安詳?shù)腻羞b游景象。我還是每天得閑看一會兒魚兒們，釋放一下疲憊，收獲些許歡愉。那一群脫離了苦海的魚兒們，居然有不少活到了小外甥的再次來杭。當(dāng)小外甥一年后再度看到一年前的小魚兒在眼前慢條斯理地游弋著時，他的碧藍(lán)的眼睛放出了喜悅的光芒……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（作者系院黨委宣傳部部長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