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少是一把鋒利的鈍器
寫下這些笨拙文字的前一天夜里,我給家里打了個電話。接通的那一刻,我的喉嚨迅速發(fā)緊,鼻腔發(fā)酸,聲音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。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,我屏住呼吸,慌張地將千篇一律的臺詞再次重復(fù)。掛掉電話前的最后一句,是電話那頭說:“那我掛了,等會兒你電話費要很多了。”
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像個演技拙劣的演員,或是一個丟盔棄甲的戰(zhàn)士。我說不出“我很想你”,也無法將愛意表明。對于情感的表達,我束手無策。
不知怎的,最近覺得父母衰老的速度越來越快,從偶爾回家看見父親眼角的皺紋時,從母親微微佝僂的背影時。我清楚記得上次來杭州前,母親將我送到車站,她吃力地拎著那個笨重的行李箱,我想接過來她卻躲開了。那天的雨很大,我鉆上車后拼命往外看,透過濕漉漉的車窗,我看見了她臉上一瞬間的失落,她沒有駐留,撐起傘獨自在人潮中往回走。車上人很多,我拼命捂住嘴,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流出。坐在我身邊的中年男人好奇地看了我一眼,我原本想狠狠瞪回去,卻最終只是側(cè)過了臉。
現(xiàn)在的我極度懷念年少的時候。
幼時,表姐因為父母工作的關(guān)系住在我家,那時我們總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起來。母親總會向著姐姐,這讓我很不服氣,所以等到我媽走后,我們之間的“戰(zhàn)爭”依舊會持續(xù)下去。而我爸總會把我倆拉開,自己搬把椅子坐在我們之間,開始講大道理。其實這種“懷柔政策”對我們來說并沒什么用,我們甚至在他搖頭晃腦企圖對我們講道理的時候還在互相瞪眼,這時父親就會無奈地嘆一口氣,然后帶我們出去玩。
在我中學(xué)的時候,奶奶得了免疫力缺失的害病。治療的費用對于我們這個僅夠溫飽的小家庭來說,實在是過于龐大。我知道我爸的難處,因為他開始彎下原本挺直的腰背向親戚朋友借錢了。那會兒我媽在外地公司上班,公司不允許請假,家里的重?fù)?dān)不得不落在爸爸身上。我爸開始了每天起早摸黑的生活,他一邊要工作,一邊要回家做飯,一邊又要去醫(yī)院照顧躺在床上的奶奶。有一段時間我甚至連他的人影都見不到。直到一次巧合,我終于見到了父親。那天晚上我感到口渴,黑暗里我摸索著開了燈去喝水,走到客廳看見我爸累倒在沙發(fā)上,衣服沒脫,沒蓋被子。其實那個沙發(fā)對他來說小了些,他把兩條腿就這么蜷縮著,整個人擠在沙發(fā)里,臉上滿是疲憊的表情。
奶奶的治療很成功,那天我爸一大早就興高采烈地去市場買了很多東西。我看著爸爸在廚房里忙活,這個男人,腰已經(jīng)彎了,背已經(jīng)駝了,身體已有些發(fā)福了,頭發(fā)里已經(jīng)藏著銀絲了……我太害怕他就這樣變老了。我的記憶還停留在他讓我騎在他的脖子上去公園玩的時候,可現(xiàn)在他已經(jīng)不再是那個年輕的小伙子了。
年少輕狂時候,我眼高手低,總想去很遠的地方,對身邊的人也能肆意張開爪牙,整天懷著英雄夢,催自己快點長大。還記得中學(xué)時學(xué)的《我與地壇》,當(dāng)時我覺得史鐵生無比矯情,而如今再讀時,我卻連深入圍墻窺探的勇氣都沒有了。在向成人靠近的道路上,歲月磨平了我的尖牙利爪,收起了叛逆不羈。可你要說我已經(jīng)遺失了自己年少時的信念與夢想了嗎?不是的。只是我更明白,于我而言,什么才是我最想要守護的。
我喜歡現(xiàn)在的自己,卻也無法對回憶中青澀的少年放手。我無法對父母做出承諾,只希望自己努力的速度能趕上他們衰老的速度。
行行無別語,只道早還鄉(xiāng)。
(作者系文化管理系2016級文化創(chuàng)意與策劃班學(xué)生)
